我18岁考上武大新闻系,从此就再没离开新闻这个行业:本硕博学的都是新闻,在新华社和广州日报又干了10多年的一线记者,评上了高级记者的职称,真正算是“学以致用”。
现在在报社也干到了中层,不用跑街了。感觉以前的那些经验,可以在课堂上跟同学们讲讲故事,也算是“用以致学”吧。说实话,虽然我在教“融合新闻报道”,其实不是很在行,如果让我去讲新闻采访和写作,我就有说不完的话。
在剑桥大学徐志摩笔下的康桥泛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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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爸以前在镇上当过中学语文老师,吃饭的时候我爸就跟我讲历史故事啊,成语故事的。”受父亲的影响,文远竹从小就特别喜欢看书,对诗词歌赋、文学历史情有独钟。文远竹念高中时,是校文学社的副社长,那时候就已经发表了十多篇诗歌散文。
年高考凭着高出重本分数线40多分,拿了全市文科第二名。班主任想让他报中国人民大学,但他一门心思想去武汉大学。
知道武汉大学,还是因为“红色教授”李达,建国后武汉大学的首任校长。那时候高中生还是比较闭塞,从小听着关于永州当地名人“李达”不畏惧特务的监视和国民党的恐吓,坚守在五尺讲台传授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事迹。
看着手上《高中生语数外》封面武大的樱花,还有个城堡,真是漂亮,文远竹怎么都想去武汉大学看看!班主任给他填的志愿是人大,他就自己偷偷改成了武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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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武大新闻系有一个特点,从大一开始就要求学生去实习。文远竹人生中的第一个实习,是从大一的第一个暑假开始的。
20世纪90年代的摄像机还是分体的,一根线连着一个载着电池的机子。在永州电视台的实习工作很简单,老师在前面扛着摄像机跑,文远竹就背着那个载着电池的机子跟在后面。有时候还会慢了跟不上,线断了也不知道,录了个空白,自然是被老师痛骂一顿。
初到媒体实习,脑子里根本记不住学校里教的那些西方传播理论,也没有预想中“无冕之王”的风光,他很羞涩,从云端跌到现实,采访也都是老师在问,甚至节目的画面都是摇摇晃晃看不清。
在这之后,文远竹又在大大小小各类媒体实习,“其实真正学到东西,还是在《经济日报》和《长江日报》。”
年,按照学校的安排,文远竹和一帮同学去到北京专业实习半年。不像其他记者经常外出跑一些会议,文远竹分配到的《经济日报》特刊部,主要是做深度报道、发特稿。文远竹在实习后的一个月内都没有在报上发一篇稿子。
他很紧张,“我是班上的班长,成绩也还不错,我很担心,实习完后回去怎么见同班同学。”特刊部又是新成立的部门,满打满算只有3个老师带实习生,他只能自己去摸索。
为了写《北京地铁为何建建停停?》这篇特稿,他查询电话都不知道拨了多少遍,一遍一遍地去联系地铁承建单位,拿着地图一个人搭公交去找北京地铁的设计师。这篇特稿登报后,经济日报总编辑艾丰专门在评报栏写了段话,通报表扬。《北京晚报》也全文转载了这篇特稿。
接下来,他一口气在《经济日报》发了8个二版头条。回到武大,这些实习成果被评为当年“湖北省大学生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”。
在钓鱼台国宾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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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家都急着想出去工作,都不想留在校园了,想马上去当记者,对这个行业都很憧憬。”
90年代末,大学还没有扩招,新闻毕业生都很抢手,许多媒体拿着各种优惠政策到学校来“抢”人。年,文远竹本科毕业后去了新华社山东分社。山东是个农业大省,他跟着老记者跑农村,写内参(即新闻内参:特指新闻媒体向各级党政机关专门呈送的一种新闻报道,是新闻的一种特殊形式)。
文远竹家里从来没种过田,刚开始连“三提五统”都不知道是什么,采访老闹笑话。他就扎根一线,到田间地头去调研采访,他写的第一篇内参是关于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,没想到得到了朱镕基总理的批示,文远竹可兴奋了。
山东吃的都是馍馍,时间长了,他也实在想念南方的白米饭,一年后就申请调回湖南分社了。一连在新华社工作了3年,就在文远竹慢慢适应记者的工作状态时,却在外出采访的途中,出了个车祸。住院时什么事也干不了。
恰巧一个保研的同学给他打来电话,“你这样还不如回来读研究生,反正你脚也伤了。”文远竹被同学的话触动,“学校就像围城一样,在里面就特别想出去,出去以后又特别怀念。”文远竹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准备,最后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,考上了公费研究生,读了两年就提前毕业了。
毕业后,他还是想做记者。而且比起从前在体制内的新闻单位,他想去沿海城市市场化更高的媒体,毕业时《广州日报》正好来学校招聘,他如愿以偿地进了《广州日报》。
在拉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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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一位女记者,去一个餐馆里应聘洗碗工,在那里卧底了一个月,就为了写一篇揭露‘餐馆黑幕’的深度报道,你说没有情怀,赚那篇稿费能赚多少?更别说一些揭黑打假的暗访,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去采写的。”文远竹跟那些兢兢业业的记者一样,满腹都是对这个职业的情怀。
年6月26日下午3点,文远竹的电脑突然跳出来一条弹窗新闻:青海玉树发生地震!他什么也没想,马上给主任打了个电话,就往前线赶。因为交通不便,一路大费周折,从广州到西宁,从飞机到大卡车,文远竹第三天凌晨两点才到玉树。高原反应的袭来,他也吃不下东西,一路都想吐。打开车门,满目疮痍,满天星斗却分外的灿烂,让他的心灵为之震撼。
救援现场黑灯瞎火,没地方住,没水喝,刷不了牙,洗澡是更不可能的,余震就在耳边响起,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。除了采访,文远竹在救援现场还是会帮忙搬砖和木头,“我觉得救人是压倒一切的,是人文关怀,虽然会耽误一点我的采访和观察。”
采访之余,他也愿意倾听采访对象们的絮絮叨叨,让他们有一个倾诉的对象。《永远难忘五张脸》这篇报道里一个个哀切的故事,像是文远竹在透露着他对于记者的态度:“作为记者,我的一个职责使命就是通过我的笔、我的报道,把他们的生存状态,包括他们的所思所想,对人生的执着,对生命的眷恋都写出来。”生命受到威胁的每一瞬间,能坚持在现场,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对职业的追求。
在云南腾冲采访
“我永远记得,我本科求职材料的封面印了一句改编自泰戈尔诗句的话:‘新闻的天空还没有我翅膀的痕迹,但我即将起飞!’现在又过去将近20年了,我飞也飞了,但天空也没有留下多少痕迹,当初想成为一代名记者的梦想也没有实现。怎么办?我也要不断地进行调整。”
年9月,文远竹受邀到广东财经大学任新闻系的授课教师。学生会说:“第一次听他说,他来教书是当成做公益,真的很震惊。”他会说:“我教融合新闻报道,其实也算是和大家互相探讨,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。”
一路走来,文远竹心中新闻理想具体的模样,在各个阶段也许会不同,但他一直都在说着自己与新闻的故事,“我是个记者,我还是喜欢当记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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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于受访者
策划
王清民、沈苑
采写
王清民、吴锦玲、沈苑、饶嘉慧
编辑
佩姨